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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济宽
　　
　　南安太守的女儿杜丽娘是个才女，依据注解就能自学《诗经》。可她的老师陈最良先生不明白这一点，把她等同于丫环春香，教起《诗经》来是古板的“依注讲解”式。结果春香逃学，小姐游园，留下一出大戏《牡丹亭》。
　　孔子收学生的原则是“有教无类”，教起学生来却分别有致。子路问他：“听到人有困难就立刻去帮助他吗？”孔子说：“有父兄在，哪里轮到你去？”等到冉有来问：“听到人有困难就立刻去帮助他吗？”孔子却说：“听到了就立刻去。”另一个学生公西华问：“子路问，您说有父兄在；冉有问同样的问题，您却说立刻实行。我糊涂了，请问这是为什么？”孔子说：“冉有为人谦让，故进之，让他积极进取；子路为人好胜，故退之，要他注意分寸。”(参《论语·先进》)
　　如果对历史能有点客观唯物的态度，就不应该否认旧式的私塾有一个洋学堂所欠缺的长处：它有较多的一对一的教学时间，较有利于因材施教。它的这个长处的发挥也因人而异、因师而异。孔子是私塾先生的好榜样，南安太守府里的陈最良则属于不好的那一类型。
　　或许是认为“私塾”真的比较好，上海出现了一个只有12名师生的超迷你型“私塾”。
　　但是，7月24日，该“私塾”被上海市教委紧急叫停，因其办学“违反有关规定，属违法办学”。
　　上海市教委发言人指出———按照规定，该学堂举办者应到所在地区教育行政部门办理有关手续，经审批、登记获得办学许可证后方可办学。但该学堂未提交任何办学申请材料办理申请，更未获得办学许可，属违法办学。
　　上海市教委凭什么定义这个私塾是办学呢？义务教育法里定义了“私塾”是学校吗？在一般人常识里，私塾早就是一个被打倒、批臭、忘却了的概念。它是封建社会的产物，根本就不能和现代文明标志之一的“学校”相提并论。说这12个孩子所在的“私塾”是学校，难道不会把神圣的“学校”低俗化了吗？为了中考高考，有名的教师在自己家里收费辅导十几二十个学生，这是全国各重点中学里司空见惯的事。他们不需要到所在地区教育行政部门办理有关手续，经审批、登记获得办学许可证后方可开课，甚至从来就没人觉得他们在家收徒教学是在办学。在自己家里教学是个人行为？还是社会行为？
　　第三，也是最有趣的：上海市教委发言人说，根据义务教育法的规定，家长把适龄子女送到该学堂接受教育，而未按规定把子女送到经国家批准的教育机构接受义务教育，属违法行为。细听起来，上海市教委发言人的潜台词是：如果你们先把孩子送到经国家批准的教育机构接受义务教育，然后送到“私塾”去，就合法了。并且不仅是12位孩子家长的行为合法，连“私塾”也合法了。当今现实生活里，高考、考研，还有考托、考雅、考G、考职称、考资格、考MBA等有关的辅导，以及钢琴小提琴书法绘画游泳踢球等等形形色色不叫“私塾”的“塾”，统统叫“办班”。对于这个“塾”来说，如果你称它为“办学”，它就是违法的；如果你称它为“办班”，它就是合法的。谁听了都能明白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这是法律问题？还是观念问题？
　　上述几个问题固然有趣，然而人们真正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自己的孩子是否受到了真正有效的素质教育？
　　上海滩的那个12生徒“私塾”的家长们所关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毕竟没有谁会自愿拿自己孩子的未来去赌一个“私塾”的合法性。根据唐人所说的“行成于思，毁于随”来反推，这12位家长的行为不可能是一时兴起的结果，他们的行为是严肃认真的。他们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无论12生徒“私塾”的将来是被查封关闭、还是自然延续，它之存在所凸现的时下学校式教育之贫困是令人不能不警醒的。
　　最近两年，中国13亿人口里每年招收入学的适龄儿童约1800万，小学在校生总人数超过1个亿。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占了“中国人民”这个群体的四分之一。相比之下，12生徒“私塾”的家长们在数量上极其微不足道。
　　对此，可以说千里之堤将溃于蚁穴，必须填堵塞绝；也可以说真理有时在少数人手里，有容乃大。改革开放之初，安徽某村农民合计搞了包产到户，迈开建立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第一步；联想到上海滩的12生徒“私塾”，难道能完全否定地说：它对于未来中国教育改革必定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认为这种影响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个12生徒“私塾”是自然生发的一种存在！凡是自然生发的存在，一定含有某些合理的元素。
　　孔子在教学实践中注意了对学生的性格和品德的培养。这个方面，正是12生徒“私塾”产生的深层原因。事实上，他们不是出于对现实中的教学内容或教学方法的不满足，而是对道德品质教育，也就是素质教育的核心部分的不满足。在中国历史上，以四书五经为核心的教学，最终目的是培养出具有坚定道德立场和完整道德观念的人才。改革开放中的中国需要什么样的道德规范，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根本大计”的大事，是中国教育改革中必须给出明确答案的大问题。
　　12生徒和他们的家长用严肃认真的行动对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答案。每一位关心中国未来的人，也都应该严肃认真地来思考一下自己的答案了。
　　(作者系旅日华人，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