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心语阁

进入校门，右边是一片莲花池，池的右边是临云榭，左边是四昭楼，对面闻道堂的黑色的门柱上镌刻着白色行草字体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榭楼堂三面环拥，又似临水自赏，或是争观美景：睡莲片片，金鱼悠然。顺着四昭楼的侧廊前行，跨过一座小小的石拱桥，从闻道堂旁穿过，眼前便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翠竹一丛，桂树两棵。四季翠竹青青，中秋桂花飘香。沿石径前行，有两屋夹路而踞。右边是抱势居一间，左边是心语阁一处。楼堂居阁，古色古香，皆四角高挑，飞檐啄空。向上台阶七八级，步入心语阁，有一前室，穿过，一片小阳台，又进一房间，两桌三椅，供师生坐用。心语阁，就是和学生谈心之处。

阁北墙有一小窗，可看到来时经过的那片不大的空地；东墙有一面大窗，窗外一棵枫树，姿态婆娑，绿叶满枝，余下一地清凉。微风过处，枝叶摇曳。夕阳斜照，泛出生命的光泽。偶尔有婉转的鸟鸣，偶尔有鸟扑翅飞过。常常有女生在窗下走过，有时听到银铃般笑声，有时看到悄悄私语的身影。

我关注这棵枫树，是去年十二月间。有一天，天气骤冷。那天早晨，觉得斗室之内，仿佛霞光映射。抬头一望，眼前的枫树失了火，一片红光漫天。虽早闻香山红叶，且读过“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但亲见时，仍不觉心头一震。在严冬中，真有火一般的生命。正好那天开课，冰心先生的《谈生命》。冰心说：我不敢说生命是什么，我只能说生命像什么。我说，生命不就像这枫树吗？经历严寒风霜，越能显示出为人忽视的生命的本色。大约一个星期，红叶片片落尽，满地鲜红。我曾在苍茫的暮色中，静静伫立，凭吊这最艳丽的生命。看着在寒风中摇动的粗枝细桠，心中默默祈祷：春天早点来吧。

春天终于来了。迎春花黄满细枝头，春风染得柳条绿成碧玉，可这株枫树却没有动静。望着那干枯的枝枝桠桠，不由担心：会冻死吗？或许是不能充分的得到阳光，四周已显得春意盎然，她的枝头才略略粗糙了，鼓起了一个个芽胞，又过了两三天，最低处的嫩芽蜷身曲体，透出点点绿意。又过了一两天，嫩叶渐渐舒展，接着，绿色的叶掌便迎风招摇。大约一个星期，满树是绿。而现在，绿得似乎密不透风，绿意似乎要充塞所有空间，一打开窗，绿便涌满小屋。你也成了我的客人了。

我静静的看着你，就是在静观生命的一道风景；我默默的读着你，就是在读生命的一段历程。严冬寒风中，你畏惧过吗？哀怨过吗？春天来了，你欣喜过吗？满足过吗？小鸟唱着飞过，学生笑着走过，你注意过吗？欣赏过吗？我现在正对着你给学生写信，你知道吗？你还记得那位曾经忧伤的学生吗？如果她再来，微笑着对着你时，你会真诚的告诉她：看，冬天过后，我又绿了。你会轻轻的告诉她吗？你只是静静的立着，偶尔优雅的摆一摆绿色的裙摆，静静的夕阳中，你或是矜持的点点头。

李白叹道：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王维吟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陶潜唱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坐在你面前，静静面对你。你不是山，你不是云，你没有山的高大，你没有云的渺远，你只是一棵树，一棵长在校园里的树，一棵泛着生命光泽的绿色的枫树。我不是李白，不是王维，也不是陶潜，我没有他们的才华，没有他们的潇洒，我避不开人世，我要时时刻刻面对学生，当我静坐心语阁时，当我面对读你时，我知道，生命就在我的身边。

在无锡的闹市区，有一座清净的学校，清净的校园里，有一间宁静的小屋，宁静的小屋旁，有一棵娴静的枫树，你静静的立着，有一个心静的人对着你安静的写信，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又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情，这种诗意，只存在于人类之间吗？也许生命是一种奇迹，拥有真诚的心灵是一种幸运，心灵的默契和关爱，应当是一种快乐，一种幸福。

眼前的快乐，心中的幸福，笔尖静静流出来。

                                     2009年5月

附：有感于校园一角的人为改变，故以此文为记，或许能看到旧景的影子。

                                      200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