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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老了,她毕竟是女人,对于年龄甚至有超过常人的敏感以及与之相伴的庞大焦虑。越是强大的女性,衰老往往就越是她们可怕的敌人,因为衰老似乎是惟一令她们一贯自信的超常心智无法逾越的困难。 房内的绣架上紧绷着一排排红色绢布,室外强大的光线通过绢布的过滤,在屋内舒缓地蔓延。空气都被染成了新鲜的粉红色,仿佛刚刚经过了红酒的浸泡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从来都不会是孤立和既定的,多少偶然的插曲决定着你的命运。不论你把自己的存在封锁得多么严密,你永远生活在别人欲望的视野内,尽管大部分情况下,你对此浑然不觉。 我又一次见到了他,在阔别了整整二十年之后。这本应该只属于梦境……血滴沿着他光洁的面孔缓缓地滑落,仿佛是惊醒的记忆惊慌挤出的一滴辛酸的泪水。 他走了!像我无数次做过的甜蜜而伤感的梦,来去都悄无声息,只留下梦醒后令人心碎的空虚……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他柔软的嗓音及飘忽的眼神令他同普通意义上的男人气质相去甚远。那渗入全身每一个毛孔的优雅令他即使是在连媚时都显得颇有格调。这对于一个女人,无疑是一个致命的诱惑……他很聪明,知道挑拨女人的好奇心是一把开后她们心灵最便捷的钥匙…… 幸福和平庸的惟一区别是什么?它是短暂的、偶然的,所以才声势浩大,才值得珍视!而 一旦它成为一种习惯,您就会最终忽视它的滋味。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我不想成为您生活的另一个习惯!况且,我为什么要走!这是一座多么值得留恋的宫殿!它时刻动员一切险恶锤炼着你的智慧,强者在这里可以充分体验成功的快乐! 我们一旦属于了一个女人,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沉浮交给了别人的运气……
张易之:因为今天是我梦想成真的时候,我从小就想像有着这样一天,能与世间最高贵,最伟大的人在黑暗中相互凝视。
武则天:是吗?那你比我走运!每天对我都很关键,因为我知道每一刻都有像你一样志向高远的人在黑暗中窥视我,所以我每天都要很严肃,这样就很累……
武则天:说说你们老家宁川吧!你想家吗? 张易之:不想!我把老家当作母腹,一旦生出来,就没想着回去,也回不去,尽管……那里有最安全的温暖,有最体贴的真诚抚慰……那里对我只意味着记忆……
张易之:在大明宫里同样活跃着行为体面、举止精致的王公贵族,他们内心也充斥着同样赤裸的欲望。在表面一团和气的歌舞升平之下,这里有着我最熟识的,各种各样的交易,而且这看上去有着同样腐烂的味道!我热爱那样的气味儿,那是最阴柔的脂粉与最阳刚的汗液,以及华美绸缎相混合的气息……
在这里,你只有不断地征服才能免遭时刻被淘汰的厄运,而在一个以尊贵为准则的地方,实施征服是一项多么光荣的事业。因为你征服的是高尚的传统!没有人在意你的过去和来历,他们只看中你此时的身份,以此决定自己献媚的尺度!当你看到世间最权威的女性为你而癫狂,为了你抛弃尊严而相互猜度,那简直是一种类似神明的快感!这儿,才是真正的权力……
武则天:说说你的母亲……
张易之:我母亲是一个同您一样伟大的女性!她带领着“翠江阁”三百美色同男人的全部欲望周旋。她动用一生的积蓄为我曾是嫖客的父亲购买了权力,使他从一个不得志的七品小官一跃而为盐运大臣。而她等来的结果却是一纸休书!理由是她败坏了道德以及低贱的身份!母亲没有因此沉沦,依旧能够保持快慰的生活。她说她帮助父亲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恋爱的兴致,她甚至先于父亲料到了那最终背叛的结局。我从小在胭脂中长大,看遍了所谓正经人最真实的嘴脸。因此在我入宫后看见他们夸夸其谈理想及政务时,感到那是世界上最幽默的笑话!对于他们最直接的打击是羞辱他们的欲望!当他们沾沾自喜地荣升时,只有与他们的女人偷情才能使他们真正感到由衷地沮丧……
张易之:然而今天,圣上,我将梦想成真!我想以这作为礼物献给母亲。如果圣上获益于女性的智慧,那么我的母亲,则像您一样获益于女性的欲望,她在这一点上甚至比您还要勇敢。因为,她从未得到过权力的保护!
(太平突然一脸冰霜地出现了。)
张易之:太平公主,你来的恰到好处!我正在向你母亲表露我对大周朝的感情……
(太平缓缓地逼近,手中的剑拖在地上摩擦出点点火星……)
张易之:你们是天下最伟大的女性,只有时间可以考验我对你们的爱情!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我像小时梦想的那样面对权力的……
(太平一剑捅进张易之的胸膛,他倒地时居然面带笑容。)
张易之:……那样面对权力和爱抚和娇宠……
武则天:这个人可惜了!他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野心家,他对江山毫无兴趣,要的只是复仇的快乐。他同天下的男人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制裁了他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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