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打死？

蛇被打死了，是校长打的。

思前想后觉得实在不能不说几句。

先从蛇的一面说。

那条小蛇是极不幸又极无辜的。那天她像小红帽一样穿过草地，顺着墙根游弋（可能也是有去像外婆问安一样要紧的事），一不留神被人发觉，逃跑已来不及。

跟一群兴奋的猎犬狂飙一只头次出窝的乳兔，他们得到了蛇。

那位行凶者后来被证明是校长，当时他一转身就不知在哪儿薅出半块青砖，对着小蛇的头部歇斯底里砸了下去。后来接着几下是很、有少林武当味道的踹踏，估计小蛇第3节以下的50多节脊骨像自行车链条似的被搞脱,拆散,要不是外面的皮裹着,准跟豆子般撒落一地。

可怜的小蛇万千不幸之大幸就是在0.25 秒内毙绝气息彻底死定！

其实不远处的草丛中，就是那棵半老樟树下面，她的“族人”同窠全程“鼻”睹了这场血腥屠戮。

蛇辈眼神不及中鼠，可吻部的感觉细胞对红外线，以及信子（分叉的舌）对空气振动的感觉能力远远超过了人类视觉的能力。它们无目而睹这场凶杀，令其“鳞”指。由于紧张惊竦，有两条蛇的身体像橡皮筋一样紧缩伸长，伸长又紧缩，当时他们脑海中那位行凶者的红外成像，其头部胸部和双臂以及臀部（估计人那种东西紧张或兴奋时，叫“屁股”的那两堆赘肉是紧紧收缩的——长那两堆肉的属人最坏——我们蛇辈身姿修长柔曼，绝没有长屁股的——绝没有坏的）热辐射最为集中，像邪毒的魔火，蛇见蛇怕。

人是最坏的一种。

出于所谓研究，活活把我们浸死到酒精或福尔马林那又臭又黑的溶液里，虽殃损蛇道，倒也算个尚可开脱的理由，但他们更多的是在我们同族身上大搞开发创新和深度加工，除了蒸、炸、煎、炒、熘、爆、炖、烤将吾辈分尸于刀俎盘盏之间，还抽我们的毒，摘我们的胆，最恶毒的是，他们像母人脱长筒袜那样剥下我们的皮，然后制成各色饰品、钱包，更甚者还将我们的皮装到胡琴手鼓之类的乐器上千百年不停的敲呀拉呀……

人的德行极差下。

他们占我们的地，抢我们的草，还无休止的施用化肥农药污染所有的水。这几年下的雨也怪，落在我们身上美丽的鳞片渐渐失去天生丽质变得像发黄且长满垢的人牙。

他们蛮横恣肆，任意胡为，我们经常是正在好好歇凉呢，有些个上顶短毛的公人就冷不丁从叫做“裤子”的外皮内捞出个喷头对着我们喷出气息令蛇作呕的热液。我们是变温的，对冷热的急剧变化受用不起，而且那气味蜕几层皮都难以消除，而他们自以为“霄”洒（凌云霄而喷洒——妄自尊大到了何种程度）！

——要说“霄洒”哪轮得到人哪，只要愿意连麻雀和猫头鹰就可以随心所欲往你们人顶门上抛洒排泄物，想你们人也奈何它们不得，更不要说迁徙的天鹅和大雁了。其实，天鹅之美就美在当它要起飞到6000~9000米高空翱翔时，它必定会彻底清理好自己的个人卫生，绝不会以这类小节去到蓝天白云之上自损其纯洁美好的形象。

人有什么嘛！记得有一次，一只地中海雕正拎着它的美味——乌龟在518米的空中寻找一块合适的卵石，以便把美味外面的那层龟壳打开。这时4000米远处有块极亮的卵石吸引了雕，这块卵石正在移动。地中海雕觉得非常刺激，于是锁定目标，箭一般飞临，确定好下抛方程的参数，然后松爪投放——原先都是固定目标，太枯燥，这次有了移动目标，就像射击运动中的移动靶（原名叫“跑猪”）。

乌龟准确击中目标，可是雕原来的美味这次肯定享受不到了。那块卵石环射状散裂，瞬间变成红色，像肉一样的红色，而后倒出一具长的躯体——哇靠，原来是个人也！

这是公元前5世纪的一天，在爱琴海边的希腊，那具躯体是大哲人柏拉图的皮囊。希腊因此部分损失了伟大思想和智慧的库存！

啊，想太远了，回到正题吧。

反正人忒坏。那处于人躯干下部两腿当中，对我们蛇“宵”洒的皮肉喷管也绝非什么好器件！

什么？人类会把我们当朋友看，会善待我们？

不可能。希望猫把鱼看成朋友，豹子把山羊看成朋友，黄狼把鸽子看成朋友，公鸡把蜈蚣看成朋友……有没有搞错！人连自己的同类都没真正当朋友呢。

再从行凶者的一面说。

打蛇肯定不对。作为一校之长打蛇就更没来由了。身为校长，更当着外籍教师的脸打，那就极损，很有大彰家丑之意。

当今地球上，环境保护主义、动物保护思想日渐成为一种意识主流，而这位校长竟下得了手！其对本人之所为非但若无其事，没准内心还充满着斩首一条毒蛇拯救一校后生的救世主气概呢。

“啊，可恶的蛇，害人精！为了全校师生的生命安全我一定要砸烂你的头！”可我们的校长本不是这样的动机。

他一见到蛇就亢奋了，“啊，蛇，我终于有机会露一手了。”八九岁在乡下，七娘舅家隔壁的瘸腿阿福就教我如何紧紧攥住蛇的尾巴，像抡岳家枪一样抡得飞转，然后把蛇死命掼在石板上。当年阿Q也是这般心情，嘴里高唱“我手持钢鞭把你打！”多么洒脱啊……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身为校长的人忽然有了一次展示自己少儿风姿的极好机会，而且是当着一校的小男生小女生，中间还站着老外义教呢。

——怎么样，我胆大吧，我动作麻利吧，我出手精准狠吧……

呕！

原本应该有理性和人文的做法。

这确是一个极难得的机遇，全校都应该感谢这条蛇的出现。

你可以将其放生到太湖之滨的山林间；

你可以报告有关部门，乘此搞个仪式，弄几个摄像记者把东林中学的当今风采在电视屏幕上向全市乃至全省人民展示展示；

最具时尚且具资力的做法是，及时投资购置相关器材设备，给蛇装上无线跟踪器和保护标志。在校园绿地间开通蛇道（就像青藏铁路建设中专门设置藏羚羊通道），安置人工蛇窠（不是有人工鸟巢吗？人工蛇巢应该用较大的木桩制成，外部有若干出口，内置众多交连的空腔供蛇栖息），安排观蛇日（北京、上海及国外不是早就有观鸟日了吗），建立相应的生物兴趣小组，开设“关于城市中蛇类孑遗种群生存状态的观察”的科研课题进行教学研究，进而把东林中学生物教研室建设成全市乃至全省的一流教研室，说不准在这一系列的活动中还能冒出个别可以保送复旦北大的苗苗来；

至多你可以不考虑自己的责任，任随其去，或打草而惊之……

但你不能对这一幼弱无辜的生命丧心病狂地下毒手。

中国人历来就有暴殄天物的劣根性，打蛇者的行为便是印证。

他把蛇杀死，而且是虐杀！（本人不食鹌鹑，就因为其遭人虐杀。不信就去农贸市场的家禽摊点看看，真是怵目惊心，惨不忍视）

为了使虐杀堂而皇之，人还炮制出了类似«农夫与蛇»的故事来蛊惑人心。

什么叫冻僵？我们蛇正好好的冬眠到那么幸福的境界，最大程度的降低了新陈代谢，全力准备明年春天的复苏，你却硬要把我们硬塞进你的怀里（现实中哪有这种荒唐的农夫和这么怪异的变态行为），用你那恶心的体温和臭汗折腾我。咬你？哼，人家连自卫的本能也不能有了！编造出这样耸人听闻的谣言来欺骗世界舆论，这才是比蛇毒毒一万倍的毒药呢！

为了怂恿，人还精心创编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训词。

想想自古以来，是蛇咬人多，还是狗咬人多，还是人自咬的多？为什么不说“一朝被狗咬十年怕绵羊”或“一朝被人咬十年怕猴子”呢？可见其蓄谋已久！可见其处心积虑！

有些同学认为，不过是一条长虫，犯得着那么小题大做吗——问题就出在这里！

注重品德修养的人不可能不拘束他的行为小节，相反，有的人就无所顾忌了，一个烟蒂，一口痰，一只饮料瓶，一块香蕉皮，一张早餐外包纸……哪样算得上大呢？如何处置它可以体现人品。说某人素质差首先是因为他小节无拘，骂某人贱，肯定是因为他一言一行上的贱！

我也不能同意先分清有毒五毒再打的做法。

怎么可以这样呢，一些蛇有毒这是自然界长期进化的结果。造化自有让蛇生毒之理，就像虎要有尖牙，鹰要有利爪，犀要有锐角，猬要有钢刺一般，若要让万千动物消去了它的特有，变的温情缠绵，那么动物界和整个自然界哪还有进化的力量？在这里弱肉强食才是真谛。

再说了，便是有毒有刺的，你人不犯贱去招惹，又有谁会兴奋到要来伤你呢。

又想起武松打虎的事了……算了，不说了，各位先自己想吧。

蛇是被校长亲手杀的，肇事地点巧在东林遗院，这自然让人想起魏阉权宦对东林党人的残害。

魏忠贤极其群宦爪牙为什么那么心毒手狠，因为他们是被阉过的，是被敲过的，其体内内分泌失衡，估计肾上腺素分泌极度而没有抑制。

生理残损导致心理变态，动辄发飙，整起人来绝对没有人性，他们搜肠刮肚把最惨绝人寰最毁灭人性的酷刑施用到东林党人身上。校长戕蛇的身手很有这股阉宦遗风。

而顾氏遗训“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被演绎成了现代版。

一校之长该管什么事？打蛇？捉壁虎？赶麻雀？唉，校园西南角厕所旁边墙上的爬山虎叶子上长满了青虫，害得去上厕所的女生惊叫不止，作为负责任的校长怎么能不管呢？校门口大牌子上被人在夜里喷上了办假证的广告，校长我哪能坐视不问？

……

说什么呢，人真的很坏，在蛇的心里尤其如此：它们用两只脚行走，进化出两只手甩来荡去专干坏事；既不会蜕皮也不会蜿蜒呈S形自如游行；舌头也不分叉，还长着眉毛眼皮什么的，既没有明丽的色彩也没有整齐的鳞片，甚至连四足动物本该长的体毛也没有；眉头一开一合之间，头脑里就会蹦出一连串很坏很毒的恶招，接下来就一门心思恣意胡为——赤裸裸的、无以复加的罪恶行径啊！

人的坏就在于人的意识本身，人的文明，人制造了文化霸权，一切须以人的意志为中心。

人觉得蛇丑，那么蛇生来就是令人作呕的；人觉得蛇有毒且咬死过人，那么蛇生来就注定了应该被人见了就打死或杀掉派什么用场。

这符合物质世界本来的规律吗？

——喂，人！赶紧痛省……

谢谢小王老师引领。这些文字是“愤”发出来的，它寄寓了一种生存理想和现代环境主义的理念。如果您认为可以，是不是发个告示，友好并由衷地邀请大家参与讨论。我坚信这对环境道德意识及现代新完美人格的养成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