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
发表于: 2003/12/29 17:52 引用 回复 只看该作者 1# TOP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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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淫雨霏霏的日子,不知怎的却让我想起了奶奶。   奶奶,经历过一生苦难的奶奶,你的一生是否就如这有雨的日子,心里飘洒着难言的苦涩和无奈吗?   奶奶今年九十有二,推算应是上世纪初二十年代初出生。其实我是见过奶奶的户口本的,是在大约二十年前爷爷去世后的一天,在奶奶床底下一个陈旧的木箱里,只奇怪奶奶却没有名字,户口本上只是一个王氏的称呼。王氏?有这样的名字?直到很久以后问过父亲,才知道那其实是所有农村妇女共有的名字,只不过姓不同罢了。   奶奶的娘家是与我们相离不远的邻村。奶奶姊姊三个,还有一个弟弟,这在当年的农村算得上人丁不旺的人家了,因为女孩子长大要嫁人,是算不得数的。而这样一大家子的人要吃饭,而又缺少下田种地的男丁,可想而知当时生活的艰难了。所以,除去奶奶得以嫁在当地,一个姨奶奶嫁到了人烟少但有野果糊口的南山,一个嫁到了南乡,就是现在寿光县海边的一个村子,那时可是遍野一年见不到几个收成的盐碱地呢。   奶奶很是勤劳。我怀疑这也是奶奶得以嫁在邻村的原因,因为这一般是需要照顾的娘家首先考虑的。奶奶十几岁嫁给我的爷爷,给爷爷生下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因为爷爷一向木讷忠厚,奶奶自然又承担起了当家的重任。那时的农村虽然人烟稀少,但生产力却很低下,记得奶奶曾经说起过,那是种地是靠天吃饭的,如果不下雨,就是河里有水也是没得法子浇在地里的,而且种的麦子其实和野草也差不到哪里,一亩地也就打几十斤粮食?一亩地?几十斤?是啊。那时虽然地多,但一年到头粮食却收不得多少的,所以庄户人最重要的是过日子呢?过日子?是要数着日子过啊,先要留足种粮,哪天吃什么,吃多少,还有东邻西舍的婚丧嫁娶,是要算计着过呢。那时真苦。我说。   很早的印象里就有奶奶的,因为奶奶太过严厉,所以见到奶奶也要噤声的,而爷爷总是很慈祥很和蔼,但爷爷却没有奶奶床头的箱子,奶奶有,那里面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呢。我亲眼见过奶奶把走亲戚或出门剩下的桃酥或者饼干甚或硬硬的糖果小心翼翼的放在里面的。常常的是,我们沉默的围在奶奶和她的箱子周围,奶奶抬头看看我们,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的口头语一边开箱拿出一点,小心翼翼的每人分给一点,我们才心满意足呼哨一声窜出去。可怜那些贫乏和无奈的岁月呵。   但奶奶很是威严。刚刚解放,奶奶就把除大爷、大姑以外的孩子全部送进学校上学。家里就剩下他们几个种田糊口。村子里年长的人劝奶奶,你们家那么多的壮劳力,都是干活的年龄了,还只吃饭不做活,回来还可多挣点工分。奶奶咬咬牙,对父亲他们说,你们要好好上学,种地可没什么出息。父亲他们是数着煎饼卷子上完学的,奶奶下地回来,算计每人每天几个把煎饼摊好叠在一起,然后父亲他们定期回来每人几个的数好带到学校里做口粮。那段岁月是异常的艰苦,真想不出奶奶是怎样挺过来的。大爷也放弃了南下当干部的机会,就为了帮助奶奶养家糊口。后来父亲多次说起,那时奶奶一直是全村人嘲笑的对象,有那么多的儿子,却挣不来工分。后来,父亲兄弟五个全部做了公家人,村里人才佩服起奶奶的远见卓识,但那是后话了。有一次,父亲一心想退学,奶奶气极了,狠狠的把父亲打回学校。父亲至今提起仍感念不已。奶奶的威严还在当家做主,直到六叔结婚,几十口人也还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奶奶每天负责分派家务,谁干这谁干那井然有序,虽然媳妇们也是背后嘀嘀咕咕,却都知道离了奶奶谁也支撑不了这个家。直到生活逐渐好转,奶奶才发了分家的话。   印象里爷爷是个慈祥的老头,老是一顶黑毡帽,很瘦弱,笑起来很好看,在家也多是坐在那把古旧的太师椅上,一应家事概不过问,任由奶奶处置。其实是对有胆有识的奶奶的一种承认吧。听说年轻是爷爷不小心得罪了本村的恶霸,恶霸拿着斧子到处找爷爷,非要把爷爷劈死,说都知道恶霸不是说着玩的。爷爷吓的没了主张,还是奶奶冷静的把爷爷藏了起来,然后四处周旋,终于把事情平息了。我想或许就是那次爷爷彻底折服了奶奶。还是关于恶霸,解放后,知道内情的人找奶奶揭发恶霸及他的家人,人们也认为终于到了出口气的时候了,奶奶却摇摇头:人都枪毙了,还难为人家家人做什么,当街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我们又没损失什么。奶奶说得很对。即使有过过节,奶奶也从不反对两家的交好,两家反而成了要好的相邻。比之那些斤斤计较,今天吵明天闹,几辈闹的不可开交的,没有人不佩服奶奶的宽宏大量。   奶奶一生受累的命。从小没上过一天学,懂事体就开始操持家务,嫁给爷爷又多子多女,直到父亲他们成年也没离开过农村一步。后来,条件好了,父亲他们把家搬到了城里,有时接奶奶来住几天,不是住不惯,就是闲不住,而且来几次也是走错门。在奶奶的眼里住楼房哪家和哪家的门都是一样的,每次自己出去往往也是人家把她送回来。等到孙子辈的我们陆续成人,奶奶就开始伺候起孙子,直到八十多岁也没闲下一天。   奶奶的身体很好,除了做过一次白内障手术,没长过什么大病小灾的。有一年来我们家暂住的时候,大家发现奶奶记性不如以前好了,刚做过的事情往往转身就忘,大家开玩笑说奶奶开始老了,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是老年痴呆症的开始,直到病情逐渐的重起来,到医院看过,才知道奶奶患了这病。前年不幸又得了轻微的半身不遂,虽经治疗,但却站不起了。奶奶逐渐的连亲人也不认识了,想起的只是一些支离破碎但记忆深刻的事情,有时就把父亲他们也认做她年轻时的什么人。站不起来的奶奶却老是忘不了家务,每每挣扎起来做活,还是六叔参透了奶奶的念想,拿来一堆玉米放在奶奶跟前,奶奶扒起玉米粒才开始安静,有时整整一中午都不住下。大家笑过,有时想起奶奶的一生,养育过如许子孙,受过数不清的劳累,最后竟还是如此的境界,都不禁黯然。   这几年,家庭变故甚多,先是二大爷患癌症故去,前年父亲患了尿毒症整整在南京治疗了一年,去年,与奶奶一样也是劳累一生的四大爷因心肌梗塞突然故去,令我们内心稍慰的是,这一切奶奶不能知道了,即使看在眼里也不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人的一生就如浮萍,可浮萍的一生也为的孵育新生的枝叶。奶奶,让最初的一点绿意成长为一片绿色,谁又说不是一种成就,谁又说不是一种发展呢,纵然没有奇崛的意象,但却会是我们子孙后代一个永远的丰碑,会是我们潜行身上永远也无法舍弃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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