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峰
发表于: 2007/11/23 23:41 引用 回复 只看该作者 1# TOP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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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小时候看到过一篇文章,说的是猫头鹰这种动物,是吃母亲肉的。母亲生育了它,抚养了它,倾其一生,连同最后的一身血肉……如此,这么多年,我便是一只猫头鹰了!我吞噬母亲的血泪赖以成长,还要伤透她的心……

还是在未谙世事的年龄,我便知道母亲与父亲是合不来的。他们很少说话,常将我关在房门外吵架。战事往往由母亲挑起,房门里边,她的声音大而持久,父亲只是唯唯诺诺地接上几句,像心虚的小学生。
在那时的我所能理解的范畴里,母亲便是胜者了。可他们走出来时,她丝毫没有胜利的满足,脸上甚至挂着眼泪。后来听到一个叫做“恶人先告状”的词语,一下便想起了母亲的眼泪。把父亲打败了,她却哭了,她真是恶人先告状。
单亲家庭的孩子果真叛逆。我不与母亲多说话,逃学,早恋,一次次离家出走,一次次被母亲找回来。她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我就理直气初中时住校,一个星期回一次家。那天,父母亲一起来学校看我。午休时一家人上街,他们一左一右牵着我,任由我挑吃的,穿的,用的,买给我。我欣喜不已,那个中午始终沉浸在幸福里,梦想着那是今后一家人和谐生活的美好开始。
然而,再回家便不见了父亲。母亲在我犀利、疑惑的目光里,眼神闪烁,措词生硬,倒是极力在说父亲的好。我大嚷:“我不想听这些。你都赶走他了,又为他讲话,这只能证明你心虚了,是因为你心里有别人了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母亲喊出的竟是心里认为最恶毒的辱人俚语,连我自己都吃惊不小。
母亲望着我,咬着下唇不再做声。
壮地拿“要去找爸爸”这样的话来呛她。每到这时,她便不说话,只是望着我,眼里写着的焦虑与失落,竟在我心里激起快感。
有一次,我偷偷拿了钱逃了课与一群同学去郊区“踏青”。归家时是三天后,母亲的怒火如山洪暴发,她骂我,拿起缝纫上戒尺,一下接一下地抽打我的手掌。我站着,不缩手,不皱眉,不叫痛,也不哭,我昂着头,像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她就不停地抽着。最终,她败于这场对峙,她哭了。她哭着朝我吼:“求求你叫声疼,只要你叫疼我就不打了!”
我高昂着头,不叫。
她一下跪倒在我面前,哭得不知所措。她说:“我只以为我悉心抚慰你,家庭的残缺应该不会拖累你。然而,为解脱自己,我却伤害了你,孩子……”
我所不懂她的话,也不想去深究,而是跑进房间抱着父亲的相片喊“爸爸“,哭得悲怆苍凉。许久,她走进来,将我抱在怀里,又为我清理红肿的手掌。我不望她,只感觉到掌心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温温润润的很舒服,是她的眼泪。
突然就想起一句话:打在儿身上,疼在娘心里。是谁说过的?我想着,搞不懂是为这句话还是为自己,鼻子酸了一下,就流泪了。
那一夜,母亲面带微笑,和我坐在餐桌旁吃饭,从那端辗转着往我碗里添菜。又坚持送我回房休息,却坐在床前久久不愿离去。待我一觉醒来,她已趴在床头睡去。我打量她,她睡得安详宁静,头上若隐若现的白发让人恍惚。
突然,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惹她伤心。
然而,十几岁的年纪,最做不来的是乖巧,最不懂得的是母亲的深沉和回报母亲。偶尔闪现的那些那念头,不过是雨后的彩虹,短暂且不可期待。次日清早,我仍提着书包目不斜视地穿过满桌的早餐,出门。
我的成绩一直不理想。连我自己都认命,她偏不信邪,不停地给我换家教。我们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她上完班,给一家电子厂加工零件,是往那种棱角分明的小玻璃珠子里穿银丝,要穿1000个才赚得1块钱,她每晚都守在灯管下,不厌其烦地干着。手指先是起茧,茧子再经磨破,那手指便没了样儿,皮肉血水一团糟。搽上酒精,用纱布缠住,仍穿。她给我请家教,专挑名校学子,人家开价从不还一分。
几年后,从当地一所三流大学毕业,我们的矛盾再次激化。我要随男友去南方,她不同意。我们谈话,决裂,再决裂。她问原因,我硬了心肠说:“这一生没有爸爸,找一个长得像爸爸的男孩子,便是最大的理想。”她低下头,不再言语。其实,真正的原因这实在是不忍说出口,早在两年前,父亲便与我有了联系。这次南下,与其说是去追随爱情,不如说是去其一份失落太久的梦。
走的那天,母亲规劝,哀求,终于暴跳如雷。最后,无望地在我身后放声大哭:“你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我不要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我愣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走掉。
离开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里,心却被她的眼泪浸润着,缓不过气来,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深爱着她的,只是孩提时印于脑海中的“恶人”形象根深蒂固。或许,还因为这些年里,我们之间冷漠的相处方式,将那一份最温馨的亲情深深封起。我是爱她的,我却不知。
没有母亲的异乡之夜,漫无尽头。我裹在被子里哭泣,不停地给母亲打电话,她再不似离别那日的浮躁,很平静。仿佛想明白了,我与她,已经是一只挣脱了绳索的风筝,即使她再眷恋,如今我飞了,她只能无望守候。
与父亲的相见,是在他的家里。一个与母亲有相当年纪的女人,我叫她阿姨;一个高及我肩头的8岁男孩,他叫我姐姐。望着弟弟眉眼里抹着父亲的神韵,有妒忌自心底掠过。我在心里细细掐算:弟弟他8岁了。也就是说,父亲离开我时,弟弟就已经生根发芽了。
当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也不是那个朝自己的母亲嚷“你心里有别人了”的傻小孩了,对于父亲现在的生活,我是不应有什么想法的。但不知为何,感受着他们的愉悦,一边为父亲高兴,一边却是失落,为母亲鸣不平。她与父亲,曾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十几年,他们曾携手走过那么多个朝朝暮暮。而如今,他已拥有另一份天伦之乐,他撇她而去时她不到40岁,这些年里她却守着成天朝她讨要爸爸的女儿,低调、晦涩。
父亲意识到了,伸手过来握住我说:“你在怪我吗?”我想了想,微笑着说:“不会了,爸爸那个字于我,已在妈妈这些年的良苦用心下消磨殆尽。人都有抉择的权利与理由,我懂。就是妈妈,她都没有怪过你,我们祝福你。”那一刻,却是泪如雨下,归心似箭。
跨进家门,母亲坐在沙发上缝补着一件我小时候穿过的背心。叫了一声妈,她有片刻的停滞,手指大概是被针刺到了,噙在嘴里飞快钻进厨房。我追到厨房喊“妈”,母亲仍不理,背影在颤动!
我想起小时候看到一篇文章,说的是猫头鹰这种动物,是吃母亲肉的。母亲生育了它,抚养了它,倾其一生,连同最后的一身血肉……如此,那么多年,我就是一只猫头鹰了!我吞噬母亲的血泪赖以成长,还要伤透她的心……我跪倒在母亲脚下。
母亲抹着眼泪把我扶起,只是几秒钟,她的神态恢复得极其自然,就像我们并不是一对芥蒂多年的母女。
那天下午,我搬着小板凳挨着母亲坐在阳台,一份久违的温情在心间袅袅升起。我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跟她聊起了爸爸。母亲却平静,全然没有常人对负心男子经久不灭的那种愤慨。我终于忍不住问:“可是妈妈,那时,你为什么不向我说明呢?”
母亲微微一笑:“我们已经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还要将阴晦的真相压在你幼小的心灵里呢?”
原来,她是不让女儿过早地面对那份拘谨与无奈。为此,她愿意活在我的简约的积怨里,耐心去守望,而我,从此有一颗恬静、懂爱、感恩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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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
发表于: 2007/11/24 19:52 引用 回复 只看该作者 2# TOP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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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年轻,很多时候我们并不很懂父母的爱。但是,感恩对于我们仍然重要。所有的误会都会消失,但是就像那个故事说的,钉子钉在了墙上,即使能够拔掉,也会留下洞孔,人心也是一样。伤害造成了,就会给爱我们的人留下心灵的伤口。这篇文章的感人之处就是在于从母女间的激烈冲突写到母女间的和好,有血有肉,真情实感,很能打动人。让人想到青春的叛逆与不羁,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孩和一个很辛苦、一直一直爱着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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