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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了比巴黎更好的地方 (转载)

斜阳风 发布于 2009/8/27 16:35 浏览: 1185 回复: 0 所在分类:自说自话
读到这样一篇文章,触动我曾经关于“死亡”的追思,一直以为,“死亡”也是一种权利,但它基本上得不到认同,人人知“生命最宝贵而且只有一次”,可我却能理解大多诗人的“迷恋死亡”的情结。杂思所想,与此文无关……
 

他们去了比巴黎更好的地方(转载博文)(2009-07-27 16:11:14)

 

 作者:范晓波

     人类面对死的智慧远逊于有关生的智慧。

 

    大家把主要精力都用于经营生的质量,因此演化出政治、经济、军事、科技、艺术等许许多多的学问。对于死亡,我们的研究和建设相比而言还很不够。

 

    “我们到异地出差或旅游,一下飞机或火车,首先要做的事,是找家旅社把自己安顿下来,再出去工作或游玩。如果没有找好旅社,干什么事都不会踏实和从容。”

 

    一位学佛的人通过旅社这个比喻来强调归宿的重要性。

 

    你只有把死想清楚了,才能从从容容地生。

 

    哲学本来有这个使命,但绝大多数的哲学仍旧是有关生的哲学,对于死亡,哲学家们大多语焉不详,就连被称为圣人的孔子也会用“未知生,焉知死?”来搪塞。

 

    宗教在这方面的胸怀就更博大些,既研究生的智慧,也肯直面世人对死亡的拷问。

 

    不过从人类的文明发展史看,有关生的科学在一日千里地发展,有关死亡的宗教,却是千年如一日地停滞,至少,进展缓慢。这或许表明,死亡确实是个比生更难破解的课题。还有一重原因,人们普遍短视,总觉得死亡是遥远的事,不值得一下飞机或火车就开始准备。

 

    这种状况,在中国似乎尤显严重。中国历史上有太多的专制政权,专制政权出于不自信,往往会把宗教当作政权的潜在破坏因素来限制。这不仅导致大众失去了政治自由,也失去了信仰宗教的传统。

 

    我的一位朋友,移民到欧洲某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身边的朋友随口问她:你信仰什么宗教?她也随口答:我没有宗教信仰。然后她看见人家的目光被惊奇一点一点拉直了,仿佛眼前是个外星人。她后来知道,在那个国家,像她这样没找好旅社就去滚滚红尘中赶路的人是十分少见的。她从那双惊奇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人对她的歧视。这种歧视,远比一个发达国家对一个发展中国家的歧视更让她觉得孤独。

 

    作为一个诞生过唐三奘这种圣僧的佛教大国,我们也保留和恢复了许多寺庙,但注重信仰的氛围却没有真正形成。

 

    一方面,佛教在我们这里出现了异化和世俗化的趋势。心里没有信仰招摇撞骗的假和尚不少,与之相对应的伪信徒则更多。我认识的人里,也有常去寺庙烧香和捐功德钱的。但是佛对于他们,只是用来保佑升官、发财、婚嫁、生子和避难的,并不是一种自我修正和约束的力量,更不是一种可以安置灵魂的信仰。另一方面,基督和其他近代才引进的宗教也没有机会发展到根深叶茂的程度。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的生再长寿再有声有色,也像是一种前景不明的苟活,正如大多数人说的,活着就是及时行乐。

 

    这种状况的害处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缺少信仰对内心的制衡,人会在法规鞭长莫及处放纵恶念互相伤害,破坏生时的道德环境。在凤凰卫视一个讨论毒奶粉、毒大米为何屡禁不止的节目上,有嘉宾指出,光完善法律这种外在惩戒机制还不够,还必须加上基于宗教感的自我内在监督。

 

    同样,因为缺乏应对死亡的智慧,一俟到了那个时刻,除了自杀者和少数舍生取义的勇士,大家一般都会手足失措,除了恐惧,只有悲伤。

 

    我们身边许多人的死,尤其是灾祸和疾病导致的非自然死亡,只要他残存有意识,一定是用这意识来挣扎和留恋。因为事先没有充足的智力准备,因为死亡对于这些人,只是生的结束,而不是像越南籍的一行法师说的,是生的另一种形式。

 

   “我真的不想死!”

 

    许多人已经被生抛弃,却要喊着这样一句话来朝觐死亡。死亡当然不会把他拥抱得太舒适安详。

 

    死已经让濒死者很惧怕了,我们仍在用悲伤强化生者对于死亡的恐惧。

 

   我讨厌参加葬礼,我所参加和目睹过的那些葬礼,除了深情或礼节性的追忆,无一例外还有两个主题:悲伤和庆幸。为死去的人公开地悲伤,为自己还活着暗自庆幸。

 

    你可以留心,只要有公众人物英年早逝,媒体上除了表示意外,遗憾,一定还会从他们的病因里总结教训,号召大家珍惜生命,重视健康,然后,速成一套保命秘笈,指导你的作息和饮食。在我看来,这样的提示只会破坏人的精神健康,因为它强化了死亡的可怕。

 

    许多医生,在回顾病人最后的求生欲望时,一般都会摇着头强调自己的不忍和同情。说实话,这样的表白不仅不令我感动,还让我十分反感。

 

    他们表达同情的神色和语气让我发现一个秘密:在许多人看来,将死的人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弱势群体,任何一个健康的人都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他,哪怕你活得毫无尊严并不快乐。

 

    大家似乎忘了,谁都会有那么一天。区别只是时间的先后而已。

 

    你愿意在那一天到来时他人用怜悯的眼光送别你吗?

 

    敏感的人会发现,我写这篇文章的动机,已显现出来了。

 

    自去年以来,我们周遭发生了不少群体和个体灾难。灾难当然是令人遗憾的,但媒体和民间舆论对于受难者及其亲属的安慰方式,也是令人遗憾的。“不相信、错愕、震惊、悲痛、惋惜……”网络和报刊上充斥着此类词汇,它们像一枚枚黑色的钉子,把我们的情绪牢牢锁定在哀伤的频道上,这除了让离去者更不舍,幸存的人更伤心,还会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面对死亡的智慧,低到了不是零,而是负数的地步。

 

    除了哀痛,真的就没有其他的送行表情吗?

 

    最近的一起灾难发生在从巴西飞往巴黎的AF447次客机上,它的中途失踪造成了机上228人全部遇难。

 

   这样的事故,在人类航空史上都是不多见的。消息一出,媒体上一片震惊哀悼之声,以至于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起,我就不怎么敢上网看相关新闻和博客发言了。

 

    我真的很害怕那些黑色的情绪污染到自己对于生命的某些信仰。

 

    我并未皈依某种特定的宗教,但从2000年起,脖子上就挂着一个金十字架,2005年起,手腕上又加了一圈开过光的佛珠。我的想法是,如果暂无悟性和机缘从某种宗教中找到归属,那么,从各种宗教和哲学中汲取智慧,以形成自己对于人的终极去向的信仰,也是一件十分必要和美好的事。

 

    有一天上网找资料,无意中看见这样一段话:“法航失踪客机AF447次航班是一班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飞机,如果有终点,那是一个比巴黎更好的地方”。近千人在巴西著名的坎德拉里亚教堂为遇难者祈祷时,里约热内卢副主教安东尼奥•奥古斯都平静地说。

 

       一瞬间,我感到了眼球的轻微湿润。

 

    这是我近年来看到的最具慧根的送别语。它一方面告诉大家,他们去的地方,只会比现世更好;另一个隐含的信念是,假如有一天轮到自己,我们也会去到那样的好地方,并和先到的亲人相会。

 

    多么形象、通达而温暖!

 

    罹难者和他们的亲人需要这样的祝福。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信仰。

 

  

斜阳风 2009/8/27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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